第一章
沂蒙山的呐喊 by 正教
2018-5-29 06:01
一 落地红花
雪花崮下。石柱家的院子里。
石柱爹躺在灵床上,头成血葫芦,眼珠儿突出,紫葡萄似的,骇人地望着高高的雪花崮,似要诉说什么。
石柱娘:我的人呀,你走时好好的,怎么一转眼就被人祸害成这个样子?
石柱呆一阵儿,哇一声哭起来:爹呀,你这是怎么啦?你不是说,今天和杨镇长去沂城,给我买糖瓜儿吃吗?石柱伏在爹身上哭一阵儿,突然起身,红着眼睛,扑到杨七身上,捶打着杨七:我爹到底怎么死的?你还我爹!
杨七任石柱捶打撕咬,不怒不恼:到底怎么死的,我也不知道呀,在从沂城回家的路上,我们走黑了,我去解手,等回来看时,就成了这个样子。我真后悔呀,你说我去解手干啥?唉!杨七说着,望望石柱,又贪婪地望着石柱娘饱满的胸脯。石柱娘饱满的胸脯颤颤的,颤来颤去,把奶颤惊。奶水把石柱娘的胸脯洇湿了一大片。奶水的甜味弥散开来。
杨七抽一下鼻子,用力吸一下诱人的奶香,咕咚咽一口口水:没了石柱爹,你们孤儿寡母日子就难过了,到我家去吧。到我家,有我吃的,就饿不着你们。说罢,让随来的管家花嘴子放下几吊钱,使劲挤出几滴眼泪走了。
第二天。石柱家的草屋内。
石柱娘含泪给石柱打点行装:孩子,杨七发话了,咱不敢不听呀。杨七是雪花崮的镇长,手中有枪,多少人家都看他的脸色行事,咱娘们还能怎么样?去杨七家吧,等给你爹做过“五七”,我也去。
雪花崮,瓢把子村外。山路上,有百样形态的石头。山坡上,到处是青枝绿叶的树。树上,鸣叫着各色小鸟。路边,有喜笑颜开的花草。山涧,是跃动的山水。雪花崮景致美丽。
行走在山路上的石柱没心思看山景,愤怒地踢飞一块石头。石头飞到哪里?他顾不上了。因这时搭在他肩上的小褥子掉下来了。他手忙脚乱地把小褥子收拾起来,想把小褥子再搭在肩上;可他搭上去掉下来,搭上去掉下来。他想将小褥子叠起来抱在怀里。可怎么也叠不好,只好团团弄弄抱着。一只手抱不过来,另一只手在上边摁着,谁料摁也摁不住,只得将下巴也用上。
他的下巴一靠近小褥子,就闻到娘的气味,弟弟的气味,还有爹的气味。石柱闻到爹的气味,不由喊了一声:爹!他喊着抬脚又踢飞一块石头。
那块石头正好砸在一只大黑狗身上。大黑狗遭石柱袭击,呜哇一声扑上前,咬住石柱的脚脖子。大黑一摇脑袋,将石柱摔倒在地。石柱倒地,将小褥子甩出老远。
石柱一个鲤鱼打挺跃起,顺手抓起一块山石,砸在大黑头上。
大黑受击,落荒而逃。石柱抱起小褥子想继续赶路;可觉得脚脖子很疼,一看脚脖子流血了,急忙找一把细土捂上,咬着牙继续走路:该死的大黑狗,再碰上,我剥你的皮!
石柱一瘸一拐地走进杨七下院,迎接他的是被他揍过的大黑狗。大黑一看石柱,狗仗人势地叫着,气势汹汹地扑向石柱。
杨七淡凉着一张黄脸走来:大黑!
大黑停止叫唤,摇着尾巴,回到杨七身边。
石柱愤怒地望着大黑:它是你家的狗呀?看我让它咬的!
杨七:让大黑咬着了?定是你发贱了,不发贱,它咬你?以后,要老实,不老实,它还咬你。杨七不悦地看一眼门口: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了?你娘呢?
石柱硬着目光:怎么?我一个来不行?
杨七脸上像刮着糨糊:嘿,小鳖羔子,敢和我嘴叭啦,没大没小,小心我揍你!小鸾—!
清馨的小鸾梳一根小辫儿,勾着脑瓜儿,溜溜瞅瞅顺着墙根儿走来:镇长,咋?
杨七:给这小子找个睡觉的地方,再领他去见少爷。
小鸾向前,接过石柱的小褥子,勾着脑瓜儿,领石柱走进下院的土坯房。
杨七下院,土坯房里,全是通铺。通铺上散乱着几床油渍麻花的被子。
小鸾在那些破旧被子间,找一个空,扫扫灰尘,又抱来一些牲口吃剩的草料渣滓摊在那里,上边铺上一个草苫子:行了,你就睡这里吧。
这时,院里传来癞猫一样的呼叫:小鸾,你浪哪里去了?
小鸾一抖,勾着脑袋儿,散着淡淡清香,急忙跑出土坯屋。
杨七家的下院。一棵梨树下。
石柱闻声,好奇地走出土坯屋一看,见一个流口水的男孩走近小鸾。
那男孩见了小鸾二话没说,向前就踢她一脚:叫你跟人“吊秧子”!
小鸾一下跌坐在地,没敢吭一声。
石柱恼了,上去一下拧住那个孩子的胳膊道:干嘛欺负人?
男孩流淌着口水,撩起眼皮:你是谁?敢在老爷我头上动土,我宰了你!嗷,我想起来了,你是没爹的孩子石柱:石柱石柱真稀松/你是我家一棵葱/小石柱来小破葱/打你爷爷就不中。放开您爷爷!哎吆,你敢欺负您爷爷!
石柱越发恼怒。恼怒和正义在他的脸上起劲跳荡,在他的胳臂上小老鼠一样翻筋斗打滚。石柱怒不可遏地拧着男孩的胳臂,一拳,将他打翻在地。
小鸾呀地叫一声。叫声羊羔一样尖细绵软,还带着奶味一样的甜。
小鸾:不要打,他是少爷来财。
来财是杨七蝈蝈腚上的一根毛。杨家杨七是老大,来财比老大还老大。来财嫌一个人读书闷得慌,杨七就让石柱来做他的陪读。石柱怎么也没想到少东家来财竟是这么一副癞歪相。
小鸾话音打颤作结儿:快赔不是吧,要不,少爷不依。
石柱一副英雄好汉的样子:不依就不依,他能咬着我的眼睫毛了?
来财翻身起来,眨巴着眼睛:你以为你是谁?你是我的狗奴才,狗奴才敢欺负老子,老子打死你!说着,下腰捞起一根棍子,朝石柱的脑袋瓜儿打去。
石柱一低头,棍子落在一棵梨树上。
来财被棍子震得嗷一声,抖擞着两手,坐在地上,摔着脚丫,眼泪涎水滂沱地哭起来。
小鸾风吹花瓣一样,飘摇趔趄地向前去拉来财。
来财赖在地上不起来。
小鸾目光闪烁,看着石柱:快呀,把少爷拉起来!
石柱把脸扭成丝瓜,探出半个身子,向前去拉来财:对不起少爷,我不知是你!
来财淬一口石柱:我不要你的对不起,我要你给我磕三个响头,叫我三声爷爷。
石柱重重地哼一声,吸足水脉的秫秸杆一样,挺着小身腰不吱声。
来财甩一把鼻涕眼泪,用白眼看一下石柱:看看老爹给我找的陪读,都成我的爷了!
这时,一只螳螂挥舞着两把大刀,昂然从大梨树上爬下来。
来财看到那只螳螂,再不理石柱,兴味盎然地去扑那只螳螂。
螳螂飞快地爬动。
来财扑不到螳螂:石柱,你傻x一样矗在哪里干啥?还不快给我逮螳螂!
小鸾也喊:快逮呀,要不它就跑了。
石柱不动,话语冷硬如石子:不!螳螂能捉树上的虫子,螳螂还能告诉我们“马虎”在哪里?螳螂螳螂“马虎”在哪里/你不说我喝你。嘟!
来财:好,我叫你不逮!好,我叫你嘟?来财说着,捞起脚下那根棍子,朝飞快爬动的螳螂砸去!
小鸾:不要!小鸾的叫声焦脆得使人心里发颤。
石柱也破云穿雾:不要!喊着,伸手去护那只螳螂,来财的棍子一下砸在他的手背上。石柱的手背上先是有血珠冒出来,一颗,两颗,很快手背上的血,落地在地上,成一朵又一朵红花。石柱抖颤着流血的手,不声不吭,只拿愤怒的眼睛看着来财。
来财扔掉手中棍子,冷冷看一眼石柱:就该把你的手爪子砸烂!让你的血流干,变成一只死狗!
小鸾却嘶嘶啦啦叫着,手忙脚乱地找来一块布子给石柱包手;可那块布怎么也包不住石柱手上不住涌流的血。小鸾急得眼泪包着眼珠儿,哧撕下一大块衣襟给石柱包扎起来。
石柱闻着小鸾的香气儿,心中一热,突然觉得跟小鸾的心贴在一起了。
来财见状,噗冲小鸾吐一口唾沫:给他包扎,他是你男人呀!
石柱忍无可忍,红着眼,用愤怒和尊严运足气力,又冲来财举起小拳头。